那是一盞極為古舊的油燈，細密的古怪紋路從底部蜿蜒而上，直至頂部。

裏面並沒有燈芯，只有一小團幽綠的火焰，雖說是火焰，卻散發著寒氣，還有一陣奇異的香蔓延在空氣中。

鼻尖隱隱約約縈繞著絲絲縷縷的異香，咎辻三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一幕幕或記得或忘記的事情走馬觀花似得匆匆從腦海中掠過，即使是再瑣碎的事情也沒有遺漏。

“沒想到你居然能弄到這東西。”壬巳化為人形，猩紅的豎瞳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饒有興趣地問道，“不過你把它帶回去又準備做什麽呢？或者說你身後的那個存在想做什麽？”

聽到壬巳開口，咎辻三才恍然將目光移開，看向那個鬼族。

通身裹著沒有實體的黑袍，頭部也被黑色的兜帽遮住，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黑霧，而最奇特的是他腳下並沒有任何影子。

對方並沒有回答問題，本以為還需要費一番勁才能解決，沒想到那個鬼族居然幹脆利落地將那盞油燈拋了過來，而他的整個身體化為一團黑影沈入地下迅速消失。

“……這算什麽？”阪田銀時抽著眼角看著面前空曠的空地，“毫不猶豫地丟下很重要的道具自己跑了！”

咎辻三也沈默了下來，半晌才幹巴巴地說道：“大概是看自己反正贏不了，還不如乘機逃跑？”

而壬巳接住那盞油燈後卻沒說什麽，也沒追上去，只是微皺雙眉看著那個鬼族消失的地方。

“說起來這到底是什麽東西？”阪田銀時好奇地稍稍湊近了些，鼻尖嗅到的異香愈發醇厚，令他精神都恍惚起來。

咎辻三註意到後一把拉過阪田銀時退後了幾步：“別靠過去，這對人類的影響比較大。”

壬巳心不在焉地說道：“引魂燈、回溯香，相伴而生，傳說能帶人穿越時空，不過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實物。”

揉了揉額，咎辻三覺得自己愈發昏昏欲睡起來：“不行，它對我的影響有點大。”

“那個燈盞……是不是活著的？”阪田銀時聳拉著困倦的死魚眼，揉了又揉，“總覺得，它上面的紋路在動？”

壬巳這才註意到手中的燈盞散發出的異香濃郁得幾乎將他們盡數包圍，即使是它也有些精神恍惚了。

而不知何時周圍漸漸起了霧，純白的霧裹挾著異香將他們一絲不透地圍繞住。

風起。

由他們三人為中心，周圍的白霧開始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猛烈。

在他們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周圍的霧毫無預兆地驟然散開。

眼前一片開闊。

首先映入視線的便是那顆直沖雲霄的巨大神木，蔥蔥郁郁的樹冠遮住了整個結界之所，自成一世界，他們似乎能從樹幹上悠久的年輪中看到歲月的痕跡，不知為何，僅僅看著這棵樹，就有一種特殊的安心感，安心到覺得……只要它還存在，那麽不用擔心任何事情。

“什麽人？”一個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咎辻三下意識回頭，只看到一個清雋雅致的青年正朝他們走來。

“外來者？”那個青年的視線虛落在那棵巨樹上，隨即移開，“請不要輕易靠近神木棲息之地。”

“神木？”壬巳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顆完全超乎幾人想象的巨大樹木。

“鬼族？”青年輕皺了下眉在看到咎辻三後又隨即舒展，“斬鬼一族麽，你們來此是為何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咎辻三總覺得他好像有意無意地多看了自己幾眼。

“不，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回過神的時候就來到這裏了。”阪田銀時還是望著那棵樹有些回不過神，在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後喃喃道，“就是那盞燈，咦燈呢？”

“沒了。”壬巳挑了挑眉。

“沒了？”阪田銀時簡直驚得想跳腳，“沒了！？”

青年看著他們靜默沈思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請跟在下來吧。”

咎辻三怔了一下，本以為會被當作侵入者抓起來，沒想到居然這麽友好。

畢竟那棵樹……很重要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咎辻三就是這麽深信地覺得。

“那個……你相信我們了？”阪田銀時狐疑地看過去，“就這麽輕易地相信了？對這個一聽就好像是隨口扯出來的理由？也太輕信了吧。”

青年面上一派從容淡定，唇邊的笑意閑適清淡，悠悠然地望著遠處，聽到阪田銀時這麽問也不惱：“我只是對別人的感知比較敏感，你們有沒有說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總覺得很厲害的樣子。”阪田銀時嘟囔著。

漸漸遠離中心的那棵神木，開始能看到一些人煙氣息了。

這兒與普通的人類似乎並無多大區別，他們有的剛采完草藥回去，有的正在田地耕作，若不是那棵神木，恐怕咎辻三真會認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隱間。

“千立大人，這幾位是客人嗎？”一個少年路過時朝千立行了個奇怪的禮節，然後好奇地看了他們幾眼。

“啊，現在準備帶他們去見族長。”被稱為千立的青年不緊不慢地回道。

少年眨了眨眼說道：“正好族長叫你過去。”

千立平靜地頜首：“我知道了。”

一路上壬巳都沒有說什麽，不知在想什麽，紅眸中只閃過一絲對自己猜測的不確定。

他們見到的族長是一個幼小的孩子，在看到他們時候清澈的雙眸中露出恍然。

“族長大人。”千立進來後只叫了這麽一句便攏袖站於一邊。

“原來如此，所以……”那個小男孩沈默了下來，帶著些許覆雜地說道，“果然既定的命軌還是無法改變的，或許你說得對，是我執念了。”說著唇邊露出一絲苦澀：“只是，無論如何也想嘗試一下，現在……我放棄了。”

千立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那個小男孩似是疲憊地揮了揮手：“去吧。”

然後幾人又這樣莫名其妙地出來了，阪田銀時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道：“剛剛那算什麽？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還有族長那麽小真的沒問題嗎？”

“族長與我們不同。”千立遙望了一眼中央的神木，“當生命步入最後的時間時，身體會逆生長，最終歸於神木。”

阪田銀時楞了一下：“也就是說他現在也沒幾年……”畢竟那個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五六歲的樣子，逆生長的話，壽命也只有五六年了吧。

“嗯。”千立的表情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完全感覺不到悲傷的感情。

“你們不難過嗎？”咎辻三問出了阪田銀時想問的問題。

“不會。”千立腳步也不曾停頓一下地說道，“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啊。”

這句話說的有點奇怪，一開始就知道什麽？是死亡還是……死亡時間？

千立突然定住腳步，他們才發覺貌似到目的地了。

一個溫和的少女從裏面走出，朝著千立也行了個禮，卻與之前的那個少年有所不同。

“千華，這幾位就拜托你照顧了。”千立這時又看了咎辻三一眼。

少女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掠過，在咎辻三的時候頓了一下，接著輕聲道：“好的。”

而咎辻三怔楞在原地，之前就覺得那個千立身上那種特別的感覺似乎似曾相識，現在這個少女亦是如此，並且她的面容與自己曾在地獄中見到的那個女人無比相似。

其間不同，也就是那個女人身上沈澱了歲月，變得更加溫和從容了吧，仿佛什麽也不會讓她的內心起波瀾。

不過她與那個千立還是不同，仿佛……更有人性一點，而且若說千立的溫和只是對任何事的毫不在意，那麽她便是真正地用心待人。

在那個名叫千華的少女走在前面的時候，阪田銀時看著她的背影臉色古怪地小聲說道：“餵餵，你有沒有覺得……那個人和你長得有些像？”

咎辻三這才驚覺她們之間的眉眼的確有些相似，心裏悄然而起某種猜測。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壬巳冷不丁地突然開口。

千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隱一族。”

壬巳的眸光陡然沈了下去，隨即又恢覆正常：“剛剛那個人是誰？”

“族中的大祭司。”千華平靜地回道。

“那你呢？”咎辻三不由問道。

千華的步伐一頓：“下一任的大祭司。”

“中央的那棵樹是什麽？”阪田銀時也插口問了一句，“好像很重要的樣子。”

“那是天地之初的第一棵神木，我們一族便是依附之而存。”千華對他們接連的問題沒有任何不耐煩，只在穿過走廊轉過拐角後停下腳步：“這段日子你們便住在這裏吧。”

在千華離開後，阪田銀時隨意坐在椅子上，糾結地抓著自己的天然卷：“啊啊啊現在那盞燈不見了怎麽辦？而且這個地方怎麽感覺怪怪的……”

而這時壬巳突兀地開了口說道：“神隱一族，便是你母親的氏族。”

咎辻三徹底地楞怔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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